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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1、四十五年后

    感觉自己双眼花得越来越厉害了,想找片头痛药都如此费劲。好像是这瓶吧架高老花镜,把药瓶拿得更远些。

    “您正有一个视频电话进入,号码为0838,请您接听电话。”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吓得我手一抖,好不容易找到的药瓶脱手又掉进了药箱。

    我却没有心情继续找药了,这是蒋翊楚打来的电话。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情况有变我紧张地来回找着遥控器,匆忙地按下应答键。

    “小楚。”我正对着屏幕中显示的焦虑面孔。

    “蓝姨,您快过来中兴医院吧。我爸我爸怕是快不行了。”小楚抽噎的哭声卡住了话尾,我的心猛烈抽搐着。

    “这就过去,你先别慌。”我迅速关了电话,一只手抱了大衣,一只手颤巍巍地提着鞋跟。见鬼的鞋子,为何就是穿不上

    不管了,拖着拖鞋我疾走出门。

    才离开医院不过五个小时,难道这次他会挨不过去一股温热的液体涌上眼底。

    连夜的一场冬雪银装素裹了北京城,出租车绕进中兴医院大门。

    “叶奶奶,地这么滑您怎么穿着拖鞋就出来了”涟澄看见我挣扎着要下车,跑了过来扶住我。

    “你外公现在如何了”我紧张地握住涟澄的手,惧怕地问着。

    涟澄双眼红肿着,瞬间泪水又涌了出来,完全说不出话,只是搀着我向病房走去。

    “蓝姨,您总算来了。我知道爸一直撑着最后一口气等着您。”小楚跑过来扶住我,哭着说。

    “今早上不是还好好的”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医院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刺激着我久违的痛楚。

    “三十分钟前,爸的爸的心脏跳停过两次。医生立即下了病危通知,怕是怕是要准备”小楚的声音湮灭在痛哭声中,涟澄更是难以抑制地嚎啕大哭。

    我轻轻拍拍小楚的手,压下苦楚至极的眼泪,安抚道:“该来的总是逃不掉,这里是医院。乖,带涟澄去洗把脸,不要骚扰其他病人。”

    看着她们母女两个走远,我换上卫生服,深吸一口气,转动重症监护室的门扶手。

    他依旧像是平常一样安静地躺在那里,身上依旧贴着心脏监护器,双目紧闭,嘴巴大张着努力地呼吸着,胸口无力地上下起伏着。

    我眼前霎那间一片模糊,感觉双腿发抖地完全迈不开步。一点一点我挪到他床边,伸出手握住他早已长满老人斑的手背,轻轻吐出三个字:“我来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抽动了一下。已经大半年了,自从上次脑溢血,他便不再有过任何反应,就像一个完全沉浸在自己梦乡里的人。

    当他双目缓缓睁开的时候,我几乎以为自己面前出现假象。

    看着他连续试了许多次要抬起手,我压住他始终抬不起的手问:“你可是要什么”

    他虚弱至极,缓缓摇了摇头。

    我立即明白,小心取下他面上覆盖的氧气罩。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贴身附耳他唇边。

    “这辈子是我辜负了你。”一颗老泪顺着他眼角徐徐坠落白色的枕头上,湿开一个圆圈。

    “何必说这样的话,我从来也没有苛求过你什么。”

    “一直都是我在逃避这份感情,从来都不敢表露出。”短短几句话已经令他说得我心酸至极。

    “不要说了,你好好休息”我不愿回顾这一生与他无数次的擦肩而过。

    “不说我就要带着这一辈子的遗憾走了。”他虽然被岁月磨得有些面目全非,一双眼睛却始终那么固执。

    我深吐一口气,抹掉挂于脸上的泪水,给了他一个勉强地笑容说:“风风雨雨这么多年,难道我还不了解你吗”

    蒋谨淳深深地望着我,沉沉的情愫缓慢流过眼底。我们共同度过的大半辈子,说起来也许只是简单几句,日日过下来却是五味俱全。

    “我想娶你”他突然异常坚定地望着我说。

    我顷刻间却又哭了出来,就像是以前那个少不更事的女孩子,更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也许我等这句话实在太久了,接近半个世纪,等着他的一句话等到我完全死心。这一刻听到时居然感觉出奇得不真实。

    “这句话十年前我就想说了,就在送你去温哥华的路上。”他的眼神开始慢慢退色,声音轻不可闻。

    十年前记得那是一个雨天。袁逢身患肝癌,第三期复发,已是类同死期缓刑。我匆匆赶回了加拿大,陪他走完了人生最后八个月的岁月。蒋谨淳送我至飞机场,一路上少言寡语,似乎满怀心事又似乎无欲无求。原来那时他已是挣扎之中开不了口。

    “为何当时你不说现在却要说”我背转身,痛苦揪心的感觉吞噬着无力的身体。时至今日,难道我还能骗自己从未奢望过什么吗

    “我是真得爱你,我的海兰珠。”最后一个音被吞噬在他嘴唇无力合上的瞬间。

    我扑到他身前,震惊地盯住他渐渐暗淡的面孔。

    他用独有坚定地眼神望住我,缓缓闭上了此生再也睁不开的双眼,嘴角定格着上扬的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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