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的大脑被人鱼的话震出浪花，浪花在脑子里翻滚，搅弄得谷雨整个人昏昏沉沉，忍不住吐出一声：

    “什、什么？”

    人鱼并不回答，他继续研究谷雨，用冰凉的目光，用锋利的爪子。

    人鱼的手跟精灵族的手不太一样，他的手指很长，每根手指的连接处都覆盖着一层薄膜，指甲尖锐，看起来不太像“手”，更像是动物的爪子。

    人鱼浑身都很凉，比潭水还凉，谷雨被人鱼缠着，明明是盛夏时节，身上却感受到丝丝寒意。

    谷雨感到有点冷，但她不敢再挣扎，她身上没有武器，现下也没有力气，人鱼锋利的爪子随时可以将她撕碎。

    人鱼的爪子一寸一寸抚过谷雨的脸，挑开谷雨的头发，虚虚捏住谷雨的耳朵。

    被摸耳朵了！那是只能给伴侣摸的耳朵！

    谷雨僵着身子，咬牙吞下心里的气。

    不要惹怒人鱼。让他摸。他是人鱼又不是精灵。

    谷雨大脑飞速运转，七年前，人鱼族本来要来央森，与精灵族会谈，但因为人鱼族内乱，老族长被杀，新任人鱼族族长拒绝与精灵族交好，会谈不了了之，人鱼族与精灵地界相连的水域也全被切断。

    那现在这条人鱼是如何出现在央森的？

    “你是人族。”人鱼的声音忽然又在谷雨脑海中响起，语气不同于刚刚的疑惑，十分肯定。

    谷雨这回听得清清楚楚，微弱地小声反驳：“不，我是精灵族。”

    “这是哪？”人鱼问谷雨。

    谷雨本不愿回答，但人鱼的声音在她脑中跳动着挤出她的答案：“是央森。”

    人鱼锋利的爪子又回到谷雨的脖子上，他冰蓝的眼睛盯着谷雨佩戴的项链，指腹在项链的挂坠上反复摩挲。

    “你是谷雨？”

    人鱼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不等谷雨思考，她的嘴巴已经又自动地吐出答案：“是。”

    人鱼抬起头，直直盯着谷雨的眼睛。

    “人王谷雨。”人鱼嘴唇微启，不再是直接将声音印入谷雨脑中，而是开口说话。

    谷雨愣了楞。

    人王？

    人鱼族有两套发声机制，一套是以人鱼族特有的声波震动直接将话语印入对方脑海，声音只有对方能听到，人鱼族族人之间一般采用这种沟通方式。但如果人鱼以这种方式对外族说话，就不是平等的沟通，而是人鱼以声音而行的压制，因为对外族来说，人鱼族直接印入脑海的声音具有蛊惑作用，她刚刚就明明不想回答，还是情不自禁地开口。

    而另一套是像精灵族、人族、龙族那般开口说话，是人鱼族为了跟外族平等沟通而特意采用的说话方式。

    这条人鱼愿意开口跟她说话，是不是说明他对她没有杀意了？

    谷雨内心稍稍松了口气，告诉自己要尽可能跟人鱼好好沟通，让人鱼明白她没有恶意。

    先澄清自己的身份。“我是精灵族，不是人族，更不是人王。”

    人鱼又抚上她的项链。

    “不，你是人王谷雨。叫我蓝瑟。”

    谷雨不明白为何人鱼执意将她认作人族，决定暂时不要纠结这个问题。

    “……蓝瑟，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央森？”

    人鱼蓝瑟忽然咧开嘴，露出一口尖牙，声音陡然变高：“我的母亲告诉我的，我被族人追杀，他们杀死了我的母亲，我顺着暗道一直游，游到这。”

    谷雨顺着人鱼的肩膀看到不远处水潭与水潭上方大树树根的交界处有一个看不见底的洞。

    人鱼蓝瑟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变成竖瞳，竖成一条细缝，蓝眼睛里立着一条黑色的细缝，像海洋里暗藏着深沟，泛着吞噬的黑气。

    满眼的侵略性，满身的杀气。

    谷雨被人鱼猛然迸发的狠意吓得一哆嗦，身下涌出一股热流。

    唰竖瞳消失，蓝瑟的眼睛恢复正常。

    蓝瑟紧紧盯着谷雨，他早在刚刚就闻到了谷雨身上血的味道。

    人鱼的血是近乎透明的，如水一般，无色无味，海里生物的血也一般是腥的，可这个血，闻起来是甜的。

    谷雨靠近的时候，蓝瑟其实还没醒，但鼻尖先于大脑捕捉到那甘甜的气味，瞬间将他浑身的血液点燃，沸腾的血液烧得他睁开眼。

    纵使身体无比虚弱，蓝瑟仍强撑着身体，出手极快地将气味来源拖下水。

    蓝瑟情不自禁地唱起歌，歌声自发地冒出来，音节争先恐后地往外跳，将目标团团围住，音调悠扬温柔到不可思议。

    蓝瑟唱完才反应过来刚唱的是人鱼族求偶的歌。

    可对方不是人鱼族啊。

    他为什么会向一个人族求偶？刚成年的蓝瑟困惑不解。

    蓝瑟好奇地研究身下的人族，甚至忘记先弄清他现在在哪。

    母亲说的东方人族，黑发黑眼的人族，已与其他三族失去联系已久。

    她是在央森的人族。

    蓝瑟明白了，她是人王谷雨。

    八百多年前，三族违背诺言，人王以血为誓，降下诅咒。

    精灵族将渐失生命力。

    龙族将渐失繁衍力。

    人鱼族将内乱不息。

    除非三族履行承诺，否则诅咒永不可解。

    诅咒降临后，人王便死去，人族大陆堕入黑暗，失去联系。

    直至十四年前，尚在襁褓中的人王谷雨被护送到精灵地界，三族才知晓诅咒之事。

    而人族大陆已经变成孤立的荒岛，陆路被迷雾吞没，水路充满凶兽，根本无法靠近。

    蓝瑟的父亲作为人鱼族族长，带领人鱼族接受与精灵族的合作，两族将一起打开通往人族的路。

    可临近两族会谈时人鱼族内乱又发，蓝瑟的父亲被杀，蓝瑟的母亲带着蓝瑟及部分部下侥幸逃脱，躲到远方水域。

    新任人鱼族族长是个疯子，拒不承认诅咒降临之事。人鱼族内乱更加频繁，族人互相杀伐，内乱再发展下去，人鱼族迟早会灭族。

    人鱼族有一失传已久的秘境，若有人鱼能找到秘境，获得传承，其将得到所有族人的信服。

    蓝瑟的母亲一直带着蓝瑟在寻找秘境，只要获得秘境传承，便能重新统一人鱼族，然后带领族人向人王履行承诺，彻底消弭人鱼族的戾气，让内乱不再爆发。

    前不久，新任人鱼族族长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他们不敌，蓝瑟母亲被杀，部下在护送蓝瑟逃亡的路上也纷纷殒命。

    在又一次被围剿时，蓝瑟钻进偶然碰到的暗道，顺着暗道一直游，游了很久很久，没想到暗道的最终出口竟然在央森，还直接遇到人王谷雨。

    但现在蓝瑟无法再思考更多，他的血液在伤痕累累的身躯里肆意冲撞，明明泡在水里，他却感到深深的干涸，无边的渴意就要把他榨干。

    蓝瑟低头，轻舔谷雨的脸颊。

    好闻，好甜，好吃。还要。

    指尖往下移，想看看谷雨的伤，尝尝谷雨散发着浓浓甜味的血。

    被舔了。

    好痒啊。

    谷雨忍不住挣扎，越挣扎被人鱼的尾巴缠得越紧。

    “松开我。”谷雨使出全身力气推人鱼的胸膛。

    人鱼忽然抬起头，眼睛切成竖瞳，直视远方

    一道箭向他射来。